AI作畫,「餓死」畫家? | 人人都是產品經理

隨著AI作畫的發展,關於人工與人工智慧的討論越來越多,關於AI作畫的版權問題、行業受益者與受害者等諸多問題,大家從來沒有停止討論。關於AI與人工,大家有惶恐、有擔憂,但人工智慧從未停止,依舊存在。

關於「AI作畫」的討論,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這是一連串事件的連鎖作用和肉眼可見的科技突破出現后的結果。

8月,美國遊戲設計師Jason Allen用一張AI繪畫作品《太空歌劇院》,拿下了美國科羅拉多州博覽會美術競賽一等獎。儘管該圖最終是經過設計師上千次的修改、生成,花費了近80個小時才完成的,但比賽結果依舊引起了各方激烈爭論。

也是在這個時間節點,Stable Diffusion、Disco diffusion、MidJourney等多個高精度、高效率的AI繪畫平台開始在全世界範圍內受到廣泛關注。

它們迭代的速度令人驚訝,似乎在今年年初,大多數AI繪畫產出的作品,還只停留在「能看」的階段。但如今只經過半年「刻苦學習」,AI繪畫就完成了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幾乎已經發展到了可以與真人畫手抗衡的地步。

在「學習」這件事上,人類確實卷不過AI。

簡單來說,AI可以在短時間內對大量畫面進行深度學習和「臨摹」,然後高效「算」出作品。半年時間內,它們能學完上億張圖,無論如何,這是人類望塵莫及的學習速度。

Stable Diffusion作品,圖源微博

而現在人類想要得到一張符合自己審美和想象的畫作,只需要在AI繪畫平台輸入一些關鍵詞,選擇自己喜歡的風格即可收圖。

AI繪畫發展之快,引來了新一輪關於人工與人工智慧的討論,雖然各方討論的重點都不太一樣,不過無外乎以下幾個方面:通過AI算出的畫到底算不算作品?版權怎麼界定?未來會不會取代真人畫師?對行業來說,受益者是誰?「受害者」又是誰?

儘管這些問題我們曾無數次在其他領域探討過,也在無數「虛構故事」當中見證過——每個人也都清楚,AI的進化從不會因為這些討論而停止。只是,當很多事情開始真實上演,興奮與惶恐,仍是不變的主題。

一、立場與聲音

首先,在全世界範圍內點燃AI繪畫爭議導火索的,是8月的一副獲獎繪畫作品。

在美國科羅拉多州博覽會舉辦的一場藝術博覽會上,一幅名為《太空歌劇院》的畫作獲得了數字藝術獎項類的一等獎,畫面展現的場景相當震撼,幾位穿著復古長裙的女人站在華麗的宮殿之中,背後是宏大廣袤的宇宙。獲獎之後,「原作者」Jason Allen公開承認,《太空歌劇院》這幅畫作是通過AI繪圖軟體MidJourney製作的,整個過程耗時80個小時,調整了近千版。

這樣的「幕後」一經公開便引起嘩然,不乏「藝術消亡」等頗為悲觀的言論出現,而原作者則堅持認為自己沒有違反任何規則。

同樣是8月,AI繪圖軟體Stable Diffusion上線。此前的AI繪圖軟體大多是收費程序,會有生成圖片的次數限制,也會對AI生成圖片進行審核,避免出現含有暴力、裸露等情節的圖片,谷歌的Imagen甚至不向大眾開放。但Stable Diffusion可以被免費使用,門檻設置更低,用戶輸入文字關鍵詞就能收穫圖像結果,平台的限制也相對較少。

文心一格、6pen、Tiamat等國內的AI繪圖軟體也被部分網友關注,文心一格背後站著大廠百度,Tiamat在近期剛剛宣布收穫了知名風投機構DCM數百萬美元的天使輪融資。小紅書、B站等平台,也出現了不少高播放、高點擊的AI繪畫教程和成品展示。

在閑魚上搜索「AI繪畫」,能出現不少掛著二次元風格AI繪圖展示的商品,寫著「15元5張,職業畫師調教,包您滿意」。

各平台教你AI繪畫

大量AI繪畫成品在中文互聯網流傳,引發了大眾的審視與爭端。遊戲原畫師休魚告訴毒眸,她在微博和NGA等論壇看到的聲音,因立場不同而相當割裂:「一方面是微博畫手的焦慮、抵制,少部分試圖和解,將AI作為工具;一方面是部分論壇玩家苦『微博小畫師』久矣,喊著要清算。」

不少ACG圈的非頭部畫手對AI繪畫感到焦慮,極端注重效率的AI壓縮了畫手們的生存空間:一個畫手成長到可以通過繪畫賺錢的水平,可能需要數年的練習,但AI將門檻無限降低,甚至生產片的效率也無限拔高,一張畫師需要畫上數個小時的畫作,AI可能只需要1分鐘,隨著AI學習能力和技術的進步,AI輸出的圖片質量也會不斷提高。

微博實時評論

並且當前的AI允許用戶上傳圖片,自己的圖片是否被用戶上傳、成為了AI的素材庫成了不可判斷的「懸案」。在ACG圈畫手的約稿交易中,使用權、買斷、商稿本就有涇渭分明的價格區間,這種很難被監管的「漏洞」讓不少畫手感到不安。

目前,P站(pixiv)發布了關於AI繪圖的公告,將在10月下旬開始增加專門的標籤、排行榜等功能,將AI作畫和其他作品區分開來。Getty等商業圖庫網站也為了規避版權問題,表示禁止上傳AI生成的圖片。

但在貼吧、遊戲論壇等社區,部分用戶會認為微博畫手們畫出完成度不高、有不少bug的圖片,卻能拿著高額稿費,還有一堆粉絲擁戴,是「德不配位」。「但不同人對畫面的追求不一樣,有的人喜歡圖形色彩好看,有的人更喜歡看得清畫得像,還有人覺得只要臉好看身材好有黑絲短裙就可以。」休魚說。

AI繪畫在國內互聯網輿論風暴的最高點,或許體現在10月11日的微博熱搜文娛榜榜首,對大眾來說並不熟悉的「老累禾野」登上熱搜。ACG圈知名畫師「理查不接稿不接廣告」在微博直言「看AI替代一些比較低端的畫法我真的爽到腳後跟」,禾野隨後在微博評論,認為把畫手分為「高端低端」這類言論不妥,「畫畫的花噎菜」和烏合麒麟兩位畫手也加入「戰局」。

老累、禾野、烏合麒麟、花噎菜

當下,這場爭端漸息,但圍繞AI繪畫的種種爭議,或許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停止。

二、「跑在法律前面」

被認為需要「追趕」AI的,不止有畫手,還有亟待完善的法律條款。

兩個月前,日本的一個叫做mimic的AI繪畫軟體遭到大量畫手抵制。Mimic的賣點在於「專屬AI」,用戶可以用上傳圖像的方式「訓練」自己的AI,一旦上傳的圖像足夠多,就能夠「訓練」自己想要的畫風。

但問題在於,根據事先約定的使用規則,在mimic上生成的所有圖像,都將帶上網站的水印——這一項條款讓不少網友懷疑最終的版權歸屬。最終,畫手們紛紛在社交平台上對mimic進行聲討,為畫作打上大大的水印,甚至有不安的畫手直接刪除了自己過往的畫作。

畫手們感到憂慮的核心,自然是AI作品的版權爭議。

一方面,用戶沒有經過授權就將圖片上傳至圖庫,AI軟體在社交平台上隨意抓取公開圖片,除非當事人/平台承認,否則很難有足夠確切的證據來證明;另一方面,用戶用AI生成的圖片如果和某位畫手的畫作相似,畫手也很難舉證自己的畫作被採用進了AI的圖庫之中。

NovelAI盜圖、盜代碼

毒眸就此詢問了法務果果,她表示:「AI繪圖是否能夠構成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關鍵點在於是否能夠達到著作權法的’獨創性’要求以及是否屬於’智力成果’,目前學界對AI繪圖是屬於AI的’自主創作’還是屬於AI程序的藝術化表現形式仍存在較大爭議。而我國屬於成文法系國家,對於社會發展的新生事物與概念,如AI作品、元宇宙等,立法存在一定的滯后性,而這些新生事物雖討論熱切,但尚無成熟的司法判例,故學界也只能在披露的部分技術成果及其效果基礎上進行法律規制的討論及暢想。」

至於判斷AI作畫中是否存在抄襲行為,她也告訴毒眸:「很難判斷,主要是舉證的問題。著作權法上的侵權判斷主要依據『接觸+實質性近似』的原則,首先需要證明侵權人接觸了被侵權作品,其次要進行侵權比對,看是否構成『實質性近似』。如果AI軟體或者網站允許用戶未經授權上傳圖片,且該圖片資料庫是非公開的,則即使被侵權作品與AI繪圖構成實質性近似,也很難取得證據證明存在『接觸』行為。而如果僅是針對同一主體同一風格的繪畫作品(尤其是寫實類的風景或攝影作品),證明存在侵權行為則更加困難。」

AI「抄襲」

這種「難以判定」,也導致了AI繪畫目前還沒有大規模應用在商業的繪畫行為之中。

毒眸採訪的三位遊戲從業者都表示,目前自己的項目組內沒有採用AI繪畫。遊戲策劃關關直言:「這一塊領域太灰色了,在沒有規範之前,我覺得沒有項目敢開始用,太容易侵權了。」

AI帶來的「難以判定」不止針對畫手,佔據主導地位的甲方同樣可能成為潛在的受害者:面對畫手提交的作品集和約稿的成品,很難判定其中AI參與的成分有多少。

而且,當前AI的技術水平似乎仍然不夠完善。薇薇安是大廠遊戲運營,同時也是ACG圈的同人畫手,她告訴毒眸,目前AI繪畫很難控制細節:「AI經常畫錯衣服領子和褶皺,因為它很難理解邏輯,它只知道應該有什麼,但不知道不同元素之間的關係,如果要調節到完全合理,那你得找一個人專門做這個,風險大於收益,還不如找外包畫手快。」

休魚認為,目前最可能應用AI繪畫的遊戲美術領域,是缺乏資金的小工作室、對二次元美少女角色需求較大的低成本GALGAME,以及個人製作的「橙光遊戲」。薇薇安也提到,有策劃朋友會用AI生成氛圍圖,再給美術提需求,這樣整體的效率提高了不少。

AI作品

與網上討論的熱度相比,法律的空白和AI本身的缺陷,似乎是往前走向大規模應用的桎梏。然而,法律不會永遠缺席,從AI的進步速度來看,問題也似乎終有一日會解決。

「從8月AI畫場景,到現在可以畫人,AI的演算法迭代得很快的,」薇薇安認為,「但是AI歸根結底還是工具,不理解畫畫的人,用了AI 也肯定比不上畫手用AI。」同為內容製作行業,大部分遊戲行業從業者依然能夠理解「人」在創作當中的價值,至少現在。

三、AI繪畫領域之外

其實,AI技術在繪畫領域得到飛躍性進展前,很多領域早已經歷過這種「入侵」,AI寫作、AI音樂、AI視頻,都已經不是陌生的辭彙。

首先是在內容創作領域的運用。國內早在2015年,阿里影業就推出過編劇機器人——阿里編編,號稱「30分鐘就能寫一個劇本」。時任阿里影業副總裁徐遠翔甚至揚言,阿里影業會在未來某一天「不再請專業編劇」。

這句在當時在影視行業引起嘩然的言論,放到現在都相當狂妄。阿里影業也花了相當長的時間糾錯,一度放棄內容專心為行業基礎設施建設,在近兩年又屢次強調重視人才培養,這才重新獲得業內信任、取得一些成績。一定意義上,許多動作都是在填補當年的「坑」。

完全取代編劇的願望沒有實現,但國內外AI在內容領域的運用確實越發成熟。2021年,阿里影業入股了一家名為海馬輕帆的公司,該公司致力於用AI技術對內容創作規律進行量化研究。

至少目前階段AI還不可能涉及直接創作,但用來幫助具體的人創作,去做一些量化的創作分析,還是相當剋星。海馬輕帆創始人劉笑逸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不管是小說還是劇本,長劇、短劇還是動畫、劇本殺……只要是有情節、講故事的內容就都能被解構、總結出模板。」

該公司甚至已經利用這套系統做出過受過市場檢驗的作品——2021年快手短劇《契約夫婦離婚吧》的劇本就是由機器轉化小說改編而來的,上線僅一個月播放量就突破一億:愛奇藝原創甜寵劇《二十四味暖浮生》,則是依據「熱點監控系統」設計而來。此外,該公司還提供了劇本智能評估、劇本寫作工具、「小說轉劇本」功能等多項技術。

AI視頻今年也有新的突破。今年9月,Meta公司推出了Make-A-Video人工智慧系統。和AI繪畫的運用方式差不多,它可以利用幾個關鍵詞或幾行文字描述生成一個幾秒鐘的短視頻。Meta公司還透露,該系統還能通過給定的視頻或圖像,來製作視頻。

而在Meta發布僅一周的時間,谷歌就推出了Imagen Video和Phenaki兩個應用「參戰」,和Make-A-Video相比,前者更加高清,後者則能通過200個詞左右的提示詞,生成一個2分鐘以上的長鏡頭,講述一個完整的故事。

除此之外,在AI音樂領域,AI詞曲、AI演唱等多項技術都在穩步向前,國內外多家公司的研究都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海外微軟「小冰」的音樂已經實現旋律、編曲及歌詞端一體化;;21019年,中國平安AI作曲在世界AI作曲國際大獎賽中獲得第一,創作AI交響變奏曲《我和我的祖國》;今年年初,網易利用AI系統成功製作出兩首國風作品《耀染先農》和《春啟正陽》;國內行者AI團隊「小嗨」則已實現識曲、詞曲創作等功能以及商業化授權和應用。

更為觀眾熟悉的,還有AI在解決「問題主創」問題時所發揮的作用,不論是「AI換臉」取代問題主演(視頻),還是「AI配音」取代問題配音演員(配音),都已經在商業作品當中端給過用戶。

果果表示,這一類的AI應用,因為不涉及AI創作,反而在法律層面是比較清晰的,「比如AI換臉,只要取得肖像權授權就可以;反過來,如果未經授權,比如一些色情網站未經授權用AI換臉技術使用知名人物肖像,那一定是侵權的。」

人工智慧的起點,可以追溯到上世紀40年代。如今,人們已經眼見它的日益成熟與完善,AI能夠作用於社會生活的範圍逐漸擴大,而當涉及到與人的創意息息相關的創作行業,爭議就會必然發生,並且在可見的未來當中都將沒有定論。

每當AI運用在一個新的領域時,我們總在擔心,人類會就此被取代嗎?這種科幻小說式的叩問,正在一個又一個新的領域上演,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參考資料:

1. 游研社,《AI騎臉,畫師抗議》

2. AI財經社,《AI作畫是怎麼吵翻天的?》

3. 刺蝟公社,《AI作畫,一場藝術領域的「智械危機」?》

4. 娛樂硬糖,《內容生產下一站,站在AI肩膀上?》

5. HIFIVE嗨翻屋,《AI+音樂=?人工智慧在音樂消費場景的中作用比想象的要大》

作者: 龍承菲、李清莉;編輯:周亞波;公眾號:毒眸(ID:DomoreDum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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