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逃離大廠:離開阿里去算命,百度畢業漲薪15% | 人人都是產品經理

編輯導讀:這段時間不斷傳來大廠裁員的消息,曾經無數人趨之若鶩的互聯網大廠,如今不香了。而那些從大廠離開的年輕人,他們的未來各自精彩。本文作者採訪了幾位從互聯網離職的年輕人們,來看看他們的故事。

今年5月份,沫霖從阿里離職后,轉行做起了職業命理師。

此前,她在阿里做了7年設計師,工作第三年就從校招P5逐級晉陞到P7。與職級、薪資一起增長的還有疲憊感:重複性的工作內容、頻繁的換老闆、沒有價值感的設計產出。

「大廠的工作模式很消耗人,除了一份體面的薪水,真的獲得不了任何東西」,在沫霖看來,互聯網不再有技術性革新帶來的增量了,再怎麼卷都是無效的。

意識到繼續下去只會浪費時間后,她果斷離開,投入到已準備一年多的命理師副業中。

沫霖的選擇並非個例,大廠就像圍城,城外翹首以盼,但城內往往苦不堪言。大廠的光環早已標好了價格:螺絲釘、高負荷、無意義感、個人生活的喪失……看清了代價,總有人會主動逃離。

今年,還有大廠陸續進入「裁員」、「縮編」模式,不少社畜被迫離開。

《財經故事薈》採訪了幾位從大廠出走的年輕人,有人為了更開闊的事業,有人為了有溫度的生活,有人為了充盈的價值感,有人徹底離開了原來的職業路徑,也有人只是換了新的環境。

主動抉擇和被迫離開的背後,是他們對大廠光環的反思和「我到底想要什麼」的深刻領悟。

一、從阿里設計師到職業命理師,我獲得了久違的價值感

2015年,沫霖大學畢業,彼時阿里還是校招的「香餑餑」,大廠的光環閃閃發光,但卻不是沫霖的首選,原本計劃保研但落榜的她,隨意向阿里投了簡歷,卻在面試中過關斬將拿到Offer,沒想到這一做就是7年。

沫霖入職的是天貓,負責大促營銷的視覺設計,但她在第一個廣告Banner的設計任務中就遭到了打擊。

她的理想是像匠人一樣,不斷打磨手藝,設計出好內容,但當她花了一個通宵,為Banner設計了精細的字體,將所有商品圖重畫成有趣的漫畫風格時,得到的卻是「非常糟糕」的反饋。

「你根本不用去設計字體,直接用看得清的字體就好了」

「商品畫成漫畫反而不知道是啥,直接用商品圖就可以了」

初期的兩個月里,類似的打擊和教育每天都在重複,重塑著沫霖對設計的認知。

時間久了,她覺得自己只是在幫消費主義做嫁衣,再加上天貓營銷的自動化程度很高,不需要太多人工設計,種種因素讓沫霖覺得工作喪失了價值感。

這種喪失感在她晉陞帶團隊時達到了巔峰,她的職責不再像一個設計師一樣埋頭幹活,更像一個監工。「就像機械化生產一樣,有固定套路,接到一個需求,按照方法論找到相似案例,分發給團隊執行就行了,每忙完一個項目,就感到人生在無效的重複,很浪費生命。」

更重要的是,沫霖有時會質疑這樣的團隊協作成果到底和個人有什麼關係,「未來我去找工作,我甚至不想把它放進我的作品集,因為它不是我做的。」

為了調整狀態,沫霖嘗試轉崗到阿里其他業務,但均遭遇了花式崩潰:老闆頻繁調動,上個老闆的KPI還沒完成,下個老闆就來了;在一些重點業務里越來越多的人想要參與設計意見,導致設計稿的改動非常內耗……

這些經歷讓沫霖深刻意識到,「大廠只希望你是個螺絲釘,把事情標準化、高效率的解決好,不需要個人獨特性,但這與我的價值觀是相悖的。」

她開始利用業餘時間做副業,2018年時她曾偶然接觸到運勢命理等玄學,便一發不可收拾。拜師學藝三年後,利用周末接單,為朋友、同事做工作、求學等方面的運勢諮詢,以及開課教學,到正式離職前她已經服務了過百的案例,副業收入也達到了正職的1/3。

這讓沫霖對All in命理師后的基本生存保障有了信心,今年5月份,她全職投入,正式開啟自由職業,忙的時候一天要服務12個小時的諮詢。

「我轉行不指望掙大錢,能糊口就行,重要的是有樂趣和價值,做諮詢就像一個小偵探,幫助對方發現問題的癥結點,很有價值感。」

也許命理師這個職業,因其科學性遭受質疑,但至少沫霖找到了自洽感,而且前同事得知她的新選擇,紛紛表達了祝福。

二、離開被當成工作機器的冷漠大廠,我又重新活過來了

弗弗從大廠裸辭了,老闆畸形的優越感、沒有人性的工作氛圍、虛度時間的無意義感,弗弗不堪重負,她覺得用螺絲釘來形容都太輕飄了,自己根本被當成了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

在一年前的校招角逐中,她憑藉優秀的本碩海外留學經歷拿到上海某頭部美妝公司的管培生Offer。

作為留學生,她一直對外企情有獨鍾,認為去外企是女生的Dream Job,此前的實習她也是在快消大廠做市場營銷,通過制定市場策略,讓有用的產品被消費者看見和喜愛,弗弗覺得這很有成就感。

但入職后,期待幻滅,只剩痛苦,「所謂的光環只是別人看待你的眼光,沒有任何價值,大廠金玉其外,真實的工作冷暖自知」。

工作的大部分時間都耗在溝通、走流程上,白天開會,晚上6點后才能靜下來思考,而這些程序化的事,換成誰來跟進執行都可以。成功推動一個預算幾百萬的項目上市,不是因為個人的市場策略和爭取預算的能力,只是因為老闆本身就有推動意願,這個成果中沒有個人的思考和創造,弗弗感到虛無。

公司氛圍亦是冷冰冰的,老闆結果導向,只關心生意如何,只在意員工是否不停的在工作,不停的有進度和結果,不關心是否能適應,「我作為一個社會人的部分,完全被漠視了。」

在弗弗的觀察里,她這一代年輕人非常在意工作是否有意義,可以接受加班、批評,但沒辦法接受冷漠,被當成機器來用,她覺得很荒謬。

但反觀隔了一兩代的職場老人,弗弗覺得他們被同化的厲害,令她極為震撼的是某次一位女性管理者聊天說到,作為女性,雖然可以考公務員,或者早早結婚生子,但走我們這樣的職業道路才是最有成就感的。

「我覺得她是在販賣獨立女性的概念,將自己塑造成一個職場精英,但沒辦法客觀看待其他千千萬萬的職場女性」,這種畸形的優越感讓弗弗感到窒息,「在大廠之所以痛苦,是因為它試圖將這樣的價值觀同化給每一個新來的人,大家最好變成同一類生物為公司利益奮鬥,才能忘卻喪失人性的痛苦。」

在弗弗眼裡,這些所謂的職場精英只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工作機器,她不想在這待了三五年後也被同化,成為自己討厭的人。

她決定裸辭,原因是大廠的工作強度根本不支持她在職時規劃新工作。提出離職時,一位同病相憐的同事恭喜她脫離苦海,「我還可以走,但他在這個行業已經工作多年,不得不繼續苦熬盼著晉陞。」

曾經對快消的熱愛和理想全被這份工作撕碎了,她決定換賽道,如今入職到一家規模不大的大健康領域的公司,從0到1做新產品研發,老闆只負責大方向把控,給予信任和自由度讓她去摸索,弗弗終於有機會施展個人的創造力。

更重要的是,她如願以償遇到了有溫度的公司氛圍,某次開會當她聽到有資深同事問老闆,「已經招到新人了,以後可不可以早點放我下班」時,弗弗感覺到一股暖意,在鼓勵生活和工作平衡的文化里,她感覺自己又重新活過來了。

三、被百度裁員,我反而找到了漲薪15%的小公司

在試用期將滿6個月時,平平被百度裁員了,領導給出的理由是「你連最簡單的事都做不好」。

他不吃驚,也不恐慌,公司內部早已風聲鶴唳,騰訊、阿里等大廠的裁員消息也相繼傳來,平平所在的是去年剛擴招的創新性業務,受疫情衝擊,公司縮減支出肯定先從尚未取得成績的創新業務開刀,而這其中試用期的他又必然首當其衝,他有這個心理準備。

部門裁員10%的消息剛來時,大家很默契的進入了「集體表演加班」的狀態,為了不成為優化對象,每個人都搶活干,即便無事可做也要熬到9點。畢竟在績效不景氣的情況下,營造努力的假象是唯一的「討好」方式。

被裁員時平平有種終於解脫的輕鬆感,既然公司已無發展空間,領導也沒有足夠實力去力挽業務狂瀾,另尋他處也好,尤其得到了還算合理的補償。

接下來的兩個月時間,平平邊休息邊找工作,臨走之前領導的PUA並沒有給他帶來「我被淘汰了,我能力不行」的自我否定,他很清醒這是行業大勢,與普通員工無關。

面對處於低潮的招聘市場,他也不指望能有運氣碰到更好的工作,索性也放低了期望,海投隨緣找。

此前平平就因對大廠有憧憬,工作一直在新浪、網易等大廠圈裡,覺得薪資好、福利好、處於行業的創新前沿,很酷!

但此次被百度裁員后,他對大廠的認知變得清醒了,「以前只看到光鮮的一面,看不到其間的糟糕體驗,收入高也伴隨著壓力大、處在行業前沿意味著波動大不穩定,而創新也意味著高風險。」

相比之下,一些中小公司可能更穩定,盈利狀況反而受大環境波及小。

平平調整了認知,不在意公司大小,投出100家簡歷,接到20個面試邀請,有些又因企業突發性的縮減名額而臨時取消,最後拿到3個Offer。

最終他選擇了一家規模較小的互聯網金融機構,且收穫了意外之喜——薪資上漲了15%!

「表面上看是我運氣好,但關鍵原因是我做選擇時不受公司大小的局限,這樣才會遇到更多機會」,平平感嘆到。

四、離開位元組跳動去創業,是為了更好地跳動

小雨離開位元組時,對公司抱有很大的感激。

他在位元組做了四年銷售,從底層銷售顧問到銷售主管,再到大客戶經理,職級薪資節節攀升,生活水平也肉眼可見有了改善,每月房租從1000元提升到2500元,買衣服從不敢進大商場到只去大商場,他很享受這種奮鬥就有回報的感覺。

更重要的是思維的開闊,此前他還做過房產中介、家居銷售,而在位元組接觸到的圈子讓他的眼界和人脈都有了提升,「是位元組讓我有機會站在這個互聯網風口上。」

為此,儘管位元組的工作高負荷,但小雨很能適應,一些同事扛不住業績壓力會離開,比如同期30多個人一起培訓,到了下一期就只剩小雨一人了,而且與流行的年輕人躺平觀點不同,小雨認為加班十分必要,「沒有一起熬過十二點的團隊是沒有凝聚力的」。

但隨著公司的業務成熟與個人的發展狀態趨於穩定,小雨也遇到了職業瓶頸。

他所負責的大客戶大多是做了20年左右的傳統商家,培養他們對抖音電商的認知非常緩慢,加上客戶營銷預算相對固定,增量不多,導致工作產出比較停滯,「2021一整年的時間我幾乎都沒有很大成長了。」

另一方面,公司運營趨於成熟,不需要太多的新晉管理者,身邊優秀的同事也多,晉陞機會很少。薪資雖然穩定在一個不錯的區間,但長期停滯不前讓小雨感到不滿足。

此外,身邊好幾個朋友創業成功的故事也給了他不少焦慮,有人做廣告代理業務拿到融資,每個月能有幾千萬的營收,有人幫品牌商家做抖音代播,已經穩定運營了4~5個直播間。

「我的性格有點不服輸,總想比身邊大多數人好,做到中等偏上才行」,為了謀求更大的突破,他決定創業一搏。

基於在位元組積累的抖音專業知識,他瞄向了直播與代播業務,雖然創業還沒有起色,就碰到上海疫情封控,被突髮狀況打亂節奏,但小雨很樂觀,「創業應該有長期思維,不能只看短期收益,這是我在位元組接觸了那麼多企業老闆后的深刻感觸,很多公司都是前期做了很久的鋪墊才會有營收,我有這個心理準備。」

小雨想通了,無論結果如何,都要一試,隨著上海解封,接下來的目標是先堅持6個月,讓公司活下來。

五、離開大廠,不是逃離內卷,而是為了更開闊的發展

Lily離開了工作三年的京東,不是因為要逃離大廠內卷,相反,是為了離開舒適圈。

務實主義的Lily認為,自己應該趁年輕多賺點錢,而大廠薪資高,內卷一點也無妨,何況年輕人對內卷根本沒有太多選擇。京東大促時常常加班到凌晨兩三點,對此Lily也樂意為之。

大學畢業后,她便順利拿到了京東的校招offer,三年間從電商小白成長為一名有經驗的活動策劃,從最初的「力不從心」到後來的「遊刃有餘」,京東的職場經歷讓Lily變得專業。

但遊刃有餘的另一面是缺乏新鮮,Lily越來越感到工作的單一,「總是在重複同樣的內容,自己就像個螺絲釘,應該要尋求突破了」。

做這個取捨並不容易,京東的名氣難以割捨,新工作也有未知風險。Lily糾結了大半年才做出決定。「人在不同階段應該達成的目標不同,如果說這三年我專攻了某個領域的專業積累,現在需要的就是橫向發展,開闊視野了。」

Lily選擇的新一站是二手電筒商平台,作為一個創業公司,新公司的制度不像大廠那樣完善,崗位功能不夠細分,一人要負責很多事。Lily的主要職責是活動策劃,除此外,還需要參與產品功能設計,自己找營銷資源,「從單線程變成了多線程」。

前所未有的壓力撲面而來,很多工作內容都需要Lily摸著石頭過河,為此走了不少彎路。

但她獲得了離開京東后最想要的東西——新鮮感,「參與到其他崗位的工作,能讓我從不同視角看問題,汲取到新能量和新思路,每天都能感受到多學了一些東西,這是我繼續留在京東所得不到的。」

(沫霖、弗弗、平平、小雨、Lily均為化名)

 

采寫:王紅霞、左一,編輯:王紅霞

來源公眾號:財經故事薈(ID:cjgshui),資深圍觀,謹慎吐槽,橫跨財經、科技的原創深度解讀。